閩東之光 | 空海從這里上岸

霞浦，一顆坐落在東海之濱的明珠，陸地海岸線全長510公里，占福建省的八分之一，占全國陸地海岸線總長度的三十六分之一，是全國海岸線最長的縣份。

這里有海有山，有悠久的海洋文明，有深厚的文化積淀，有古老的貿易往來，有經久不衰的人文歷史。

這塊鋪滿霞光的熱土，是中國最早面向海洋、在海洋中求生存圖發展，并創造了燦爛的海洋文化的區域之一。

霞浦的海洋文化，從黃瓜山貝丘的遺址中走來，從溫麻船屯的帆影中走來，從空海的漂著地中走來，從敬仰海神的信俗中走來，從立新致遠的探索中走來。

空海大師紀念堂

空海，從這里上岸

遣唐使是唐代日本派赴中國的使節團。唐朝時期，日本沿襲遣使入隋的舊制而遣使入唐。遣唐使對推動日本社會的發展和促進中日友好交流做出了巨大貢獻，結出了豐碩的果實，成為中日文化交流的第一次高潮。

據日本史書《日本后紀》記載：唐貞元二十年（ 804年）舊歷五月十二日，日本派出的第十七次遣唐使團船隊從難波（今大阪南）解纜南下。

本次遣唐使團共有520人，分乘4艘遣唐使船。31歲的留學僧空海與23歲的留學生橘逸勢作為使團成員跟隨遣唐使正使、時年50歲的藤原葛野麻呂（一名賀能）乘坐第一艘船，船隊中途在九州肥前田浦港停留一段時間。

七月初六，遣唐使船隊從日本九州田浦港起航，目標是駛向大唐明州港（今浙江寧波）。不料，第二天就遇到暴風，船隊離散。

這點在空海寫給福建觀察使的《為大使與福州觀察使書》中有詳細記載：“暴雨穿帆、戕風折柁”“隨浪升沉，任風南北……水盡人?！?。

在海上歷險 34 天后，至八月初十，大使藤原葛野麻呂與空海法師、橘逸勢及空海侍者堅惠所乘的船只終于在福州長溪縣赤岸鎮以南?？谄堪?。

這里的赤岸，古代是環赤岸洋西岸、北岸及東岸的片村之名，至唐代中期屬于長溪縣固儀鄉赤岸里，如今位于霞浦縣城東北面，范圍大致包括霞浦縣松港街道東關、橋頭、江邊、竹下、赤岸、古嶺下、后岐和青岐等行政村域。

遣唐使船靠岸后，因遣唐使節的文書印信都放在同行的另一艘失散的海船上，無法用官方的文書來證明自己的身份。依照大唐的律法，當地赤岸鎮士兵不敢貿然讓他們上岸。遣唐使團遭到“封船追人”，只能在沙灘上暫做休息。

得知日本使臣漂著赤岸?？诘南⒑?，赤岸鎮將杜寧與長溪縣令胡延沂一起前往?？谏碁┛彬炃闆r。初步確認遣唐使船和乘客身份后，便將藤原大使和空海大師一行“相迎”至縣城驛館暫住。由于當時的福州刺史柳冕緣病去任，新刺史尚未到任，空海一行只能原地等待。

新任的福建觀察使兼福州刺史閻濟美到任后，披覽長溪縣轉送來的遣唐使陳述函件，即上述提到的《為大使與福州觀察使書》，同意向遠在長安的朝廷呈報遣唐使到達情況，并派遣了州府的 4 個力使（勤務人員）來慰問日本遣唐使人員，給予錢糧等慰問品。

在長溪等候批復的這段時間，空海都做了哪些事？空海在長溪縣停留了50天左右，在此期間，空海到縣城東邊的律宗寺院建善寺參佛習律。這方面雖然中日雙方都沒有發現相關的文字記載，但霞浦籍教授游壽和許多日本學者均認為空海到建善寺參佛是可能的。

也就是說，建善寺應當是空海大師入唐參訪的第一座佛教寺院。因此，1985年，建善寺在鼓樓中設立空海大師堂，紀念空海大師與建善寺結下的一段善緣。

十月初一大早，藤原大使與空海、橘逸勢一行乘坐修好的遣唐使船離開赤岸?？?，駛向福州。后在福州待了整整一個月后，于十一月初三日離開福州沿次路驛向西北方進發，并于十二月二十三日進入長安城。

空海大師石雕像

信仰，自此扎根傳揚

空海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會派遣他入唐？一切要從空海的資歷說起。

空海（774—835年），俗名佐伯真魚，灌頂名號遍照金剛，謚號弘法大師， 其十六歲習儒學，十九歲入大學，二十歲依贈僧正、和泉國槙尾山寺石淵法師披剃，開始苦修佛法。三十一歲受具足戒，取法名“空?！?。之后隨日本第十七次遣唐使藤原葛野麻呂到中國學習密宗佛法、梵文、詩文和書法等。

空海法師在長安期間，先是敕居宣陽坊官舍，第二年（永貞元年），敕居西明寺永忠法師（日僧）故院。先后在醴泉寺學習悉曇之學（梵語）及流傳于南印度的婆羅門宗教等印度哲學。

五月，空海始拜謁青龍寺東塔院密宗七祖惠果大阿阇梨。他的學識和能力很快得到了惠果的認可，以留學僧的身份一躍而成為惠果眾多弟子中的翹楚，被授予密宗（真言宗）第八代祖。

惠果還雇請著名畫家李真等人，繪制胎藏界、金剛界等大曼荼羅10幅，集經生抄寫《金剛頂》等最上乘密藏經，喚供奉鑄博士趙吳等造新道具15件，贈送給空海帶回日本。

唐憲宗元和元年（806年）二月中旬，空海與橘逸勢一起離開長安，沿著大路驛線路到明州（今寧波），期間橘逸勢先行到達，空海則與侍者堅惠在越州大善寺停留兩個多月，收集并抄寫了許多經書。

同年八月，空海法師及侍者堅惠攜帶大量的佛典經疏、法物及碑帖等，與橘逸勢一起從明州乘坐遣唐使判官高階遠成的遣唐使船回國。

歸國之后，空海初住京都高雄山寺，從事傳法灌頂，開創了日本的真言宗。弘仁七年（816年），空海又在紀伊創立高野山真言宗，號金剛峰寺。七年后，嵯峨天皇詔賜京都東寺作為密教的“永久根本道場”。從此，真言宗的聲勢在日本超過了最澄創立的天臺宗。

“空海法師著有《辯顯密二教論》《秘藏寶鑰》《十住心論》《付法傳》《即身成佛義》等佛教典籍；其改造并推行了日本文字——平假名；創辦了日本第一所庶民學?！C藝種智院’；編纂的《篆隸萬像名義》，是日本第一部漢文辭典；他是第一個通曉梵文的日本人，所著的《梵字悉曇字釋》，為梵文在日本的傳播創造了條件；其撰寫的《聲字實相義》成為日本第一部極富哲理的語言哲學著作；其書法成就最高，被譽為‘日本三筆’之首?！毕计挚蘸Ｑ芯繒L陳永遷介紹。

空海還著有《三教指歸》《弘法集》《性靈集》等文集，文學評論著作《文鏡秘府論》，不僅促進了日本對唐朝文化的理解和吸收，而且為世人保留下中國古代大量的文學理論資料，填補了中國文學史從六朝到唐朝中期的一段空白，是了解漢唐中國文學史的重要資料；同時，空海大師還將唐代先進的采礦、筑路、水利、架橋等先進技術引入日本，并倡導修建了日本歷史上第一座水庫——香川縣滿濃池。

此外，空海還將中國制茶工藝帶回日本，成為日本第一代茶技師之一。他在公元814年向嵯峨天皇獻上了一份《獻梵字并雜文表》，其中說道：“……茶湯坐來，乍閱振旦之書?！边@是日本早期的飲茶記錄的文獻之一。

空海入唐和返日路線圖

重啟，空海入唐之道

空海大師對中國唐朝文化在日本的傳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也影響著整個日本民族文明的進程，可謂是日本文化的奠基者，是“日本歷史文化第一名人”。

正如日本高野山大學長松長有慶監修的《弘法大師空?！芬粫U述的觀點：“（日本社會各界）對空海大師的信仰，超越了現在的佛教宗派，在人們的心中廣泛地扎下了堅實的根基?！?/span>

所以，當游壽返鄉考證確定霞浦赤岸一帶為日本第十七次遣唐使漂著地后，赤岸一帶便被日本真言宗信徒和許多學者稱為“真言密教、日本佛教的圣地”。

確定圣地，隨之而來的便是朝圣。經過兩國充分的交涉后，1984年2月26日至4月6日，高野山真言宗“‘空海入長安之道’訪中團”自日本到中國，沿著空海三十一歲入唐時的漂著地赤岸（今福建省霞浦縣松港街道赤岸村）至長安（今陜西西安市）2400 公里的路程，重踏空海大師的足跡，追溯了空海大師當年的生活經歷。

自此，赤岸被日本真言宗信徒奉為“空海大師海上漂泊、受難得救的圣地”“空海大師出世走運與成名的圣地”“空海大師及信徒報恩謝德的圣地”“日本真言密教乃至日本佛教的圣地”。

1988年，為促進中日兩國文化交流的進一步深入，在寧德地委主要領導的指示下，寧德地區霞浦空海研究會在霞浦縣正式成立；1993年，中日兩國聯合在赤岸興建空海大師紀念堂，并邀請建筑學家梁思成先生的高徒、毛主席紀念堂設計者之一、時任西北（西安）建筑設計院院長、總工程師張錦秋教授設計；1994年5月初，空海大師紀念堂如期竣工，時任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先生欣然為紀念堂題寫堂名。

每年都有大批日本真言宗信徒和游客前來赤岸朝圣、旅游。截至目前，已有1000批次超30000人到過赤岸。

現如今，在空海大師紀念堂里，依舊可以看到日本方贈送的“中日友好”錦旗、《為大使與福州觀察使書》、空海大師雕像、遣唐使船模型等物品。在紀念堂入口處，陳設著由日本四國八十八所靈場會于2005年共同捐獻的石燈籠，上面鐫刻著日本空海信徒的心聲：“空海大師 報恩謝德”“日中友好 世世代代”。

文明，其實由來已久

1987年，在霞浦縣沙江鎮小馬村發現了黃瓜山貝丘遺址，是閩東地區迄今發現最完整最重要的一處貝丘遺址，距今4200年到3500年。

黃瓜山遺址先后出土大量陶器、石器、骨器和灰坑、灶坑、干欄式建筑柱洞等遺址，特別是其中的彩陶紡輪，其花紋與今天臺灣省高山族的民族花紋相似，由此可推斷存在早期遷徙的可能。

而在距霞浦縣西洋島東南13海里處的亮島，發現了至今8000年女性頭蓋骨和至今6500年男性頭蓋骨各一個；在霞浦縣海島鄉小西洋島上，也發現至今6000年左右的古人類生活遺跡，這些都充分佐證了霞浦海洋文明的起源可追溯至更早期。

跨過原始社會，來到封建社會時期，霞浦同樣與海洋有著密切關系。

永安初年（約258年），東吳政權在建安郡侯官縣（今福州市）設立“曲郍都尉”一職，掌管造海船，并在霞浦古縣洋一帶建立溫麻船屯，領謫徒造船。晉太康三年（282年），統治者在溫麻船屯基礎上，建立了地方政權——溫麻縣。從此，霞浦逐漸形成了閩東地區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

再次回到空海入唐時期。在空海漂著赤岸后，赤岸鎮將杜寧與長溪縣令胡延沂一起前往?？谏碁┛彬炃闆r。這里的“鎮將”源于北魏時期，北魏在北方邊區設置六個軍鎮，以防御柔然族的南下。唐代于邊防要地亦設鎮，分三等（上鎮，中鎮，下鎮），各設鎮將、鎮副、錄事參軍等。所以赤岸在唐代是海防要塞。

這一點在明清時期也可以得到佐證。明清時期，霞浦共筑造63座海疆城堡，形成了獨特的海防文化。我們現在所熟知的位于霞浦縣長春鎮的大京城堡，舊為元代西臼巡檢司駐地，明洪武二十年（1387年），改設為千戶所。大京城堡城周五百八十二丈（1857米），高二丈一尺（6.7米），厚一丈（3.19米），東西南北各一門。永樂十五年(1417年)和隆慶二年(1568年)，大京城堡被多次加固拓寬。如今霞浦縣博物館便是借鑒大京城堡甕城形狀而設計的。

在霞浦縣博物館里，有一塊清道光年間的國泰民安碑，碑文上有寫到“如有船戶販運臺米進港，隨時糶賣，不得擾累阻撓。倘有兵役奸民人等私向米船索取例規，一經察出或被呈控，定即嚴挐究治，決不姑寬……”這是一塊官府告示碑，主要是為了保護當時販運臺灣大米等進入霞浦貿易的商船，是反映霞臺“地緣相近”“商緣相連”“法緣相循”的重要文物。

文化，傳承弘揚光大

貝丘，是古代人類居住遺址的一種，以包含大量古代人類食剩余拋棄的貝殼為特征。在霞浦，相繼發現了黃瓜山貝丘遺址、厚首貝丘遺址、屏風山貝丘遺址、葛洪山貝丘遺址等，在這些遺址的堆積層中發現了大量蛤、蠣、螺等貝殼，先民早在幾千年前就以貝類為食。

在后來的幾千年間，霞浦人探索發展了竹蠣、海帶、紫菜、大黃魚、青蟹、鮑魚和南方海參等人工養殖。據統計，霞浦縣可食用的本地海產品有320種左右，是國內海鮮產品最豐富的縣份，被譽為“中國海帶之鄉”“中國紫菜之鄉”“中國南方海參之鄉”“中國海帶苗之鄉”和“中國生態大黃魚之鄉”。到霞浦去，熱情好客的霞浦人民會為客人呈上鮮美可口的海鮮。

霞浦的海洋文學亦十分豐富。自唐代以來，遺存數十首海洋詩詞，民間尚流傳上百首海洋歌謠。

上世紀80年代，以霞浦籍詩人湯養宗、葉玉琳、謝宜興、劉偉雄為代表的“閩東詩群”被詩壇關注并逐漸發展壯大，累計出版個人詩集近百部，并在全國、全省各類文學評比中頻頻獲獎。2018年，湯養宗的詩集《去人間》獲得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

2022年11月23日，首屆中國·霞浦海洋詩會暨新時代海洋詩歌論壇在霞浦舉辦，以海為題，以詩為媒，用多元表現形式展現海洋文化魅力，為新時代海洋詩歌繁榮發展搭建了良好交流平臺。

2023年3月19日，第二屆中國·霞浦海洋詩會新聞發布會暨“中國詩歌之鄉”授牌儀式在中國現代文學館舉行。會上宣布，第二屆中國·霞浦海洋詩會將于2023年夏秋之交在霞浦舉行。

霞浦還是“攝影天堂”。每年都有大量攝影愛好者到霞浦取景，近距離感受“日出東方連海平,萬道霓虹與潮生”的壯麗景象。霞浦縣近年來發揮灘涂攝影、濱海旅游和歷史人文等優勢，發展“攝影+民宿”，活化文旅新業態，打造閩東特色鄉村振興新樣板。

逐海而居，向海而生?？梢哉f，海洋孕育了霞浦兒女，霞浦兒女又反哺海洋。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用自己的勤勞與智慧續寫海洋文明，傳承海洋文化，弘揚“閩東之光”，為譜寫更加壯麗的“寧德篇章”凝心聚力、揚帆前行。

來源：閩東日報 劉源

本版照片均由寧德市霞浦空海研究會提供

編輯：劉寧芬

審核：林翠慧 周邦在